Monday, October 29, 2007

愛慾的淚痕(夢三則)




一 、

信差偶爾在路邊發現一隻微皺的紙盒。他把紙盒撿回家,收藏從樹上摘下來的眼睛。每雙不同的眼睛,都擁有不同的轉動軌跡和頻率,折射出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和造景。當他再也無法相信眼前的世界,他便把自己的眼睛挖下來,換上一雙新的,延續一個叫「尋找」的動作。

一個無月的晚上,他終於不能忍受「眼睛」的世界。他把自己的眼睛挖下來,放進紙盒,連同其他眼睛,一併倒進河裡。

當晚,河裡的眼睛變成一張張不能發聲卻不斷在說話的嘴巴,隨著水上的氣泡和眼睫毛飄流而去。


二 、

大概還未滿五歲的時候,有一晚,我知道大人們瞞著我們小孩子在樓上吃狗肉。在夢中,我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一條電燈柱裡。奇怪的是,這條電燈柱竟安裝在我家的大廳裡。我打開電燈柱的玻璃門,走進大廳。然後,我轉到大廳旁的樓梯,打算到樓上找大人們。但是當我爬到一半時便不由自主地滾了下來。記憶中,在醒來以前,我爬上去又滾下來好幾次。


三 、

我又回到土瓜灣。在某條斜道上,有一家粉麵店子,小時候經常光顧。不知怎的,這天店員把一堆通體燒紅的野狗堆在店門前。牠們整齊地橫臥在路旁,嘴巴微微張開,沒有叫聲。然後我在夢裡不斷地哭。我看不到自己的眼淚,但感覺到它不斷地流淌,聽到自己無法停下來的哭聲。意識清醒地知道需要控制住自己,但它卻始終無力指揮大局。

醒來後,摸摸自己的面頰,沒有淚痕,只是胸口仍殘留潮退後的酣暢。
圖片說明:Odilon Redon, Eye-Balloon (18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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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October 26, 2007

Ekstase


當陽光從窗玻璃外向室內綻放
空無的蛆蟲在後頸椎向靈魂的松果腺蠶食
我主的眼睛在六角星輝中窺伺孩童的隱私
腹語術大叔在馬戲團誘拐離家出走的少女
無名指指環在章魚的發狂擺動中崩裂
發臭的肉塊在學校培育盆內拙壯成長
色情狂母親在自家的浴缸洗刷馬來貘
年邁的教皇在時裝秀的天橋枯萎癱瘓
遠古的壁畫在空氣的呼吸中褪色溶解
夢遺的陽具在二手冷氣機中切割磨損
遲鈍的鱷魚在公園表演幼兒分食雜技
狡猾的熊貓在禁獵區分享獵人的腐屍
鋼琴調律師在鋼絲的音律中變身義肢剝落的傀儡
自殺的青年在無重房間永遠無法抓緊眼前的繩圈

從朋友那裡聽說,在ek和staticon之間發生的,是「出離靜態」或「出境」
但我終究懷疑,馬丁是在凝神注目潰爛屍身的剎那擦去「出神」和「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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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October 22, 2007

台灣《誠品好讀》訪問《字花》編輯部



讓文字綻放繽紛豔羨的花朵
記者:採訪/陳琡分 整理/鄒欣寧


訪問全文見以下網頁:

http://tw.news.yahoo.com/marticle/url/d/a/071003/59/lpk4.html?typ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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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October 19, 2007

定理




鮮活的青蛙
血色如肚滿腸肥的孕婦
堆積黑泥氣化成漫天清朗
環繞雙腿的電話線圈
牽動斷頭台上的刀鍘

於是,我們一起打開右手手掌平放在軟木板上手心向上拿出五口帶鏽鐵釘左手使勁壓下一口一隻尖端刺破指頭直接貫穿底下的指甲手掌和木塊接駁成不可多得的小型機器攜帶了五次蝕心的暈眩。阿門


圖片說明:Francis Bacon, Study after Velazquez's Portrait of Pope Innocent X (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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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October 11, 2007

談談情跳跳舞




清晨的算術題我們傍晚算
我們中午早上算我們夜裡算
我們算啊算
我們在鍵盤上挖墓躺著挺寬敞
城堡裡的地主沒有領地隨時整裝待發
他關心遠方的爆破聲他盯著屏幕死命不放
他嘴邊沒有哨子他沒有下達任何命令沒有責任可言
我們只是死命盯著屏幕上的曲線
來回踱著死亡探戈
反覆吟唱他沒有責任可言他沒有責任可言

清晨的算術題我們傍晚算
我們中午早上算我們夜裡算
我們算啊算
咱們齊心以高溫溶掉整整一個腦袋
當機
沿著無盡的螺旋階梯拾級而上
失眠者在夢中注視
無法停下來的腿部
到頭來連血肉不剩乾淨俐落
沒有身體只有管道
沒有死亡只有器官
金髮的或灰髮的
在我們的按鍵聲中反覆重生

他沒有下達命令沒有像笨蛋般大呼小叫
我們卻掄起鐵鍬在礦洞裡各自為同伴挖墓
他沒有舉起手搶沒有揮舞皮鞭
我們手裡的鐵鍬卻繼續漫舞

清晨的算術題我們傍晚算
我們中午早上算我們夜裡算
我們算啊算
我們在密室裡玩蛇在密室裡寫信
我們坐在由無聲砌成的私人密室裡
獨自享受優雅的憂鬱自我
我們很孤獨我們很悲慘我們都不容於世
我們都懂得背誦奧茲維辛以後詩不再可能
明天醒來
我們又在憂鬱的情調裡談談情跳跳舞

死亡賦格不算什麼死亡不再是來自德國的大師
我們繼續上網追逐肢解的表演任由身邊的同伴死於非命
死亡賦格不算什麼一首接一首
我們繼續在購物頻道為同伴點播搖滾樂

2005.11.12


後記:本詩原為「土豆詩燴:反思世貿及全球化」朗誦會(香港學聯社運資源中心,2005年11月13日)而作,寫作過程中參考了北島翻譯的策蘭(Paul Celan)詩作〈死亡賦格〉(“Death Fugue”)。見北島:《時間的玫瑰》,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05,頁137-138。

圖片說明:Jews on their way out of the city of Kiev to the Babi Yar ravine pass corpses lying on the street. (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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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October 02, 2007

白夜



未曾存在的蛋殼說:我們快樂,因為我們痛苦;我們既快樂又痛苦,因為我們是沒有身體的器官。某晚,肛門對嘴巴說道:事情是呼之則來,揮之不去,急救並沒有臨到我的身上。但是肚臍卻憂心忡忡地表示:縱然我數年前已撥了你的號碼,陳明還是惺惺作態。

因此,睡房的窗外盡是嗡嗡耳語,交頭接耳,再交頭接耳……明明講好了,談鏡談棋藝談斷頭臺。但為了表示自己還是不夠善良,我在背部的最後一節脊骨開了一個洞。

因為我永遠無法徒手畫成一個圓,所以覺得自己的聲音一定是按照完美的圓周曲線滑動。這和攀不了的梯是同樣的原理,也依存光的琴鍵。我問:為何失去了這麼多?有人說:那一定是因為你擁有太多了。但我卻想,這不過是有人的想法,我的肛門肯定會答:因為你想擁有的,對你來說是太多了。因為它太多,所以你根本無法擁有它,即使它其實很少,你還是因為自己在想而永遠無法擁有它。但即使你不想並走過去擁有它,但最終你擁有的還是跟你想的差很遠很遠。

所以,我不稀罕,因為我根本只能夠做到不能夠。就像從未夢見這張太多的臉,是太陽肛門。


後記:彼得堡地近北極圏,其夏晝長夜短,幾乎整夜都有北極光照耀,猶如白晝,故有「白夜」之稱。如果失眠者能夠做夢,那麼他的夜晚便肯定是白晝,而他的白晝亦必定是夜晚。那些精神在浮遊和暈眩之間徘徊的日間時光,感覺大概就是徒手畫成一個圓。關於攀不了的梯,我想到的不是向上的運動,反而是杜象的〈下樓梯的裸女〉,他把下樓梯的動作分解成無數重疊的系列影像,使下樓梯本身成為不可能的行動。耳朶的功能開始變異,行動在扭曲的聲線中,搖擺於可能與不可能之間,坐著坐著,或者眼前一白,最微少的間隙被置入時間的連續體,這就是失眠者的知覺狀態。

圖片說明:André Masson's cover for the first issue of Acéphale. (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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