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April 03, 2010

列夫‧托爾斯泰(1.1)

譯按:什克洛夫斯基(Victor Shklovsky)的《列夫‧托爾斯泰》(Lev Tolstoy)初版於1963年。此書曾於2005年譯成中文,題為《列夫‧托爾斯泰傳》(安國梁等譯,海燕出版社)。可惜一直無法找到這個中譯本,現據進步出版社1978年出版的英譯本(譯者不詳)試譯此書。如此徒勞無功、白費力氣的譯事,卻竟是苦中作樂、平靜心神的良方。一字一句,牙牙學語,時光也一同點滴流逝。


1.1. 關於後來被套在黑油布裡的綠色躺椅


托爾斯泰喜歡玩一個叫「問與答」的遊戲,並記在家族日誌裡。即使在家,他也寧願寫作,而非交談。

他的女兒塔吉安娜便有一本問與答,這本集子收錄了關於這個住在一所不斷重建的家宅裡的大家庭的各項瑣事。托爾斯泰的第一條問題是:「你在哪裡出生?」而他的回答則是:「在亞斯納亞‧波利亞納(Yasnaya Polyana意即林中空地)的綠色躺椅上。」

這張躺倚如今仍在,安放在托爾斯泰最後一間書房的角落裡。

尼古拉‧伊利奇‧托爾斯泰與其妻(沃爾康斯基家的小姐)瑪麗亞‧格利波娃的第四子,便是列夫‧尼古拉耶維奇。他在1828年8月28日生於這張躺椅上,但地點則是另一所連基座也沒有保留下來的房子。

這張躺椅當時被套在綠色的俄羅斯皮革裡,並以鍍金飾釘釘牢。躺椅有八隻椅腳、三個抽屜,沒有靠背──取而代之,豎放著三個抱枕,而彎曲的、套上皮革的一面則提供了滑溜的安放書本的地方。

這是一件舒適的家具,橡木製品,大概出自家庭木匠的手筆。那張原本套在躺椅上的俄羅斯皮革,其後換成黑油布。

這所房子由蘇菲亞‧安德烈耶夫娜管理,她喜歡井然有序,但卻並不相信,物件,尤其是鍾愛之物必須一直保持其原貌。

在家裡的所有物件中,托爾斯泰大概最愛這張皮革躺椅。他希望這張躺椅能成為一隻木伐,他可在其上航過一生,由生到死。他在抽屜裡保存了自己的手稿,希望能免於他那些親近卻過於好奇的家人的翻閱和審視。托爾斯泰的弟兄和他自己差不多所有的孩子都生在這張躺椅上。

關於這個托爾斯泰五十多年前留下的房間,我們還有什麼好說呢?

這裡有一張不大的桌子。我拉開抽屜:托爾斯泰在其中保存了一些裝配工具,一個喜愛手作的男人的工具。

牆上釘著一些照片和一大幅西斯汀聖母像的複製品,在這張複製品上釘上了幾個平板的書架,書架上擺放了多冊布羅克豪斯與艾福隆百科全書,遮住了畫作的部份畫面。

這裡還有幾張檯、一盞簡單的煤油燈和三張黯淡的橡木扶手椅。其中一張椅子的座位下有一個窟窿,並刻上一個十字──大概是托爾斯泰所為。

他把給蘇菲亞‧安德烈耶夫娜的信放在這張扶手椅的襯裡底下,並在信封上寫上下述規則:「除非我有任何關於這個小包的特別決定,否則它必須在我死後交給蘇‧安。」托爾斯泰顯然把他的《惡魔》手稿也保存在這裡,他不想他的妻子看到這些手稿。

1907年,蘇菲亞‧安德烈耶夫娜為這件家具重新套上黑油布,托爾斯泰於是把那個灰色信封連同信件從隱藏的地方取出來,並交由其女兒瑪麗亞的夫婿奧布倫斯基代為妥善保存。托爾斯泰死後,這個信封便交了給蘇菲亞‧安德烈耶夫娜。內裡有兩封信──她撕毀了其中一封,另一封則保存了下來。這封信提及托爾斯泰有意離開亞斯納亞‧波利亞納。

這是一間地板磨損了的簡陋房間,不大舒適,但它卻有一個藏匿處。

它是托爾斯泰入住的最後一個房間,也是他離家出走的地方。這個房間與他整整的一生緊縛在一起,縱然在他的青少年時期,他不時離開這裡。然而,他卻並不喜歡這個房間。一名作家很久以前曾到此一遊,並提到,房間裡的物件就像一隻忠心但卻不再得寵的小狗,牠寧願死去,因為牠的主人不再需要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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